禁止還是保護墮胎？紅州還是藍州？政治氛圍成為美國學生最新擇校因素

在美國，申請大學前，應屆高中生們將諸多因素納入擇校考量範圍——學校地處郊外或城區？氣候暖和或寒冷？公立或私立？規模大小？學費高低？離家遠近？如今又多了一個需要權衡的問題：墮胎權利！學校所在地政府允許還是禁止墮胎？

6月24日，美國最高法院推翻了半個世紀前在標誌性的「羅訴韋德案」（Roe v Wade）中作出的墮胎合法化裁決，該涉及當時一位化名為羅的得克薩斯州孕婦。美國最高法院當年面對的原告上訴問題是：憲法是否承認婦女有權通過墮胎終止妊娠？1973年1月22日，最高法院以7比2的多數裁定上述問題的答案是肯定的。大法官布萊克門在意見書上寫道，儘管憲法對婦女墮胎權的保護必須與政府保護女性健康和「人類生命潛力」方面的利益相平衡。但法院依然表示，女性妊娠前三個月內是否墮胎，這個決定必須由她本人和她的醫生做出。

最新法院裁決意味著墮胎不再是一項憲法權利，因此全美50個州政府擁有廣泛的自由來禁止或保護其認為合適的墮胎。目前大約一半的州準備禁止許多或大部分墮胎。提供墮胎服務的醫療保健組織「計劃生育聯盟」（Planned Parenthood）的研究顯示，預計約有3600萬美國育齡婦女失去墮胎機會。

目前美國各州的墮胎法律，圖源：紐約時報

17歲的加州女孩夏洛特-霍桑（Charlotte Hawthorn）說，「這實在太令人沮喪了！」她不想因為地區政治因素而將某些大學排除在選校名單之外。氣候對霍桑頗為重要，「我希望就讀的學校不要在太冷的地方。」她還想要去一個能夠挑戰自己自由主義信念的地方。她表示，在理想狀態下，這不是一所「僅充斥著一幫政治超級正確的加州孩子」的大學。

然而，上個月最高法院推翻了羅訴韋德案，致使墮胎不再成為美國人廣泛享有的一項憲法權利，也讓霍桑深感計劃趕不上變化。她忐忑不安地開始糾結是否要申請一所知名大學，其所在州正著手禁止大多數墮胎。她認為嚴禁流產的法律令人困擾，「這確實令人難以忽視。」

美國南部、中西部和其他地區各州快速啟動的墮胎禁令讓很多准大學生及其家長深感震驚。進而迫使家庭內部深度反思重要選校考量因素。同時，很多位於禁止墮胎州的高校面臨流失眾多來自全美支持墮胎權的潛在生源的風險。

高校所在州禁止墮胎，但部分生源來自保護墮胎權利地區

圖源：華盛頓郵報

數所知名該類院校拒絕了媒體就其如何回應未來學生所關注的墮胎問題的採訪要求。但部分學校發布的書面聲明印證了這一問題的嚴重性。

上個月，位於德州的萊斯大學管理層寫道，最高法院裁決「對女性產生嚴重影響」，並對女性生殖健康的有效管理造成新的障礙。除了極少數例外情況，德州法律全面禁止墮胎。

6月28日，即將離任的萊斯大學校長李達偉（David W. Leebron）和教務長德羅什（Reginald DesRoches）致信該校社區稱，「經濟最弱勢群體將承受跨州尋求墮胎服務等額外負擔造成的最沉重衝擊。萊斯大學致力於性別平等並支持我們的教師、員工和學生。我們正在探討如何最好地繼續支持我們社區的生殖權利，包括獲取墮胎服務。」

擁有約4000名本科生的萊斯大學是一所位於德州休斯頓市的非營利私立大學，其處境反映出一個對許多知名高等院校至關重要的招生現狀。萊斯大學的主要生源來自州外。

分析2020年秋季聯邦招生數據可以發現，25%的萊斯大學新生來自加利福尼亞、紐約、伊利諾伊和其他墮胎合法（且將來大概率保護墮胎權）的州、40%來自德州、另外12%來自其他禁止（或即將禁止）墮胎的州。其他學生主要來自海外和目前墮胎合法的州。

當然，任何州法都無法決定其居民對墮胎的看法。然而墮胎問題的地域分歧加劇了位於禁止墮胎州的高等院校的招生顧慮。這些院校的招生輻射範圍遠超州界，它們不希望因此讓潛在學生或家庭望而生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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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BBC

最高法院裁決已經影響來自亞特蘭大的伯克（Burke）家庭的訪校旅程。

希瑟-伯克（Heather Burke）表示其女兒是一名計劃赴州外接受高等教育的高中生，這是因為喬治亞州禁止懷孕六周後墮胎。當法院裁決出台後，伯克和女兒重新規划了暑期訪校旅行計劃。最初，他們打算飛往馬里蘭州的巴爾的摩，然後驅車穿越賓夕法尼亞州和俄亥俄州，參觀當地的文理學院和中型高校。然而考慮到俄亥俄州的六周墮胎禁令和賓州（該州目前還允許墮胎）的政治不確定，伯克決定改弦易轍，將旅行轉向馬薩諸塞州、羅德島州和加利福尼亞州。

伯克表示自己希望女兒在校期間專註學業，使她或周圍的人免遭身陷不慎懷孕還無法墮胎的窘境而心有旁騖。伯克說，「我不想讓孩子驚慌失措。」

不少人覺得有需求的學生可以到外地墮胎。伯克對此表示質疑，「如果事到臨頭你沒法旅行怎麼辦？」但伯克還擔心女兒擇校受限造成的潛在代價：一個地處禁止墮胎州的高校或許願意向她女兒提供一筆慷慨的獎學金，在此場景下，（迴避這類院校讓）孩子蒙受損失。她稱這項裁決「是個無妄之災，我感覺孩子的擇校選項受到很大限制。」

無論是否贊成墮胎，為數眾多的學生（尤其是那些家境貧寒者）都選擇就近上大學。不過聯邦招生數據顯示，全美約有25%大學新生到外州就讀一所四年制高等院校。

地處俄亥俄州的歐柏林學院是一所立場左傾的知名文理學院，其主要生源來自州外，該校2020年入學新生僅有約5%來自俄亥俄州，超過半數新生來自墮胎保護州、包括9%和12%分別來自加州和紐約州。

6月25日，歐柏林校長安巴爾（Carmen Twillie Ambar）發表聲明稱，「隨著我們對後羅訴韋德案世界的逐步了解，歐柏林將評估我們繼續為社區提供生殖保健服務的最佳可行方式。」

另一所具有全美影響力的私立院校——華盛頓聖路易斯大學同樣必須考慮其所在的密蘇里州的墮胎禁令。不過，密西西比河對岸就是一個保護墮胎權的州。

聖路易斯華大負責招生及助學金的副教務長特納（Ronné P. Turner）通過一份聲明指出，「聖路易斯華大學生可以從密蘇里州和鄰近的伊利諾伊州所提供的合法資源獲取生殖健康保障。」聖路易斯華大約有7,700名本科生，其半數2020年入學新生來自保護墮胎權利的州。​

無論墮胎法律如何變化，精英名校依然受到熱捧。

范德堡大學在一份聲明稱，「我校依然吸引眾多申請學生。」這所位於田納西州納什維爾的私立名校約有7,000名本科生，其中34%來自田納西和其他目前或即將禁止墮胎的州，超過40%來自保護墮胎權利的州。

公立院校討論墮胎問題時相當謹慎，擔心惹毛控制其資金的立法者和州政府官員。克萊姆森大學（位於南卡羅來納州）、喬治亞理工學院以及阿拉巴馬、喬治亞和德克薩斯的公立院校對於媒體就限制墮胎對州外招生所造成潛在影響的訪談請求一概置之不理。

德州大學奧斯汀分校在一份聲明中指出該校提供「多種生殖保健服務」，包括健康檢查、懷孕測試和避孕藥品的信息。但校方表示其健康服務不包括「分發避孕藥物」或「提供墮胎服務」。

相比之下，加州公立大學準備根據一項州法規定要求學生健康中心提供緊急避孕藥物，即一種無需醫生干預即可終止早孕的方式。

無論實施何種墮胎政策，多數公立大學具有一個共同訴求——即渴望招收州外學生，因為這些學生往往支付更高的州外學費。

對地處保護墮胎州的高校而言，法律動蕩為其提供了一個營銷良機。

俄勒岡州立大學負責招生管理的副教務長博肯斯塔德（Jon Boeckenstedt）表示，「我們探討的是那些尊重其所有居民和公民的州。只要是聰明的孩子總會找到辦法。」 俄勒岡州立大學的26,000名本科生大多來自本州，但該校正在努力擴展其在愛達荷、猶他和德克薩斯等州的影響力。

17歲的斯梅瑟斯來自北卡格林維爾，積极參与反墮胎的全美學生爭取生命組織，並考慮申請位於北卡羅來納州和密歇根州的大學	17歲的霍桑來自加州奧林達市擔憂最高法院墮胎裁決，主要考慮位於保護墮胎權利州的大學

最高法院裁決也可能影響部分反墮胎學生的擇校決定。北卡羅來納州格林維爾17歲的斯梅瑟斯（Mackenzie Grace Smethers）是參與反墮胎學生組織（美國學生爭取生命）的積極分子。斯梅瑟斯稱自己考慮申請家鄉的公立東卡羅萊納大學和密歇根州的私立希爾斯代爾學院（Hillsdale College，一所具有保守傾向的文理學院）。

斯梅瑟斯表示，推翻”羅伊訴韋德案 “的鬥爭讓她充滿活力，她希望大學期間繼續開展社會活動。她認為密歇根州對自己頗具吸引力，因為該州似乎成為廢除墮胎權利的一個新戰場。她表示，”在過去的兩年里，我積極投身於實現支持生命（pro-life）的政治主張。我一直為本州通過反墮胎法律而努力奮鬥。」

對社會活動的強烈參與感激勵著對立雙方。

18歲的安德森-海尼（Sophie Anderson-Haynie）來自新墨西哥州的阿爾伯克基市，她表示自己即將入讀喬治亞州的艾格尼絲-斯科特學院。

6月24日，她致電她媽媽，新墨西哥大學英語副教授阿龍-海尼，對最高法院就多布斯訴傑克遜婦女健康組織案（Dobbs v. Jackson Women』s Health Organization）的墮胎裁決表示同情。母女二人深知，就讀這所擁有1100名學生的女校將讓來自保護墮胎權州的安德森-海尼生活在一個禁止墮胎的地方。

在接受媒體採訪時，安德森-海尼表示，”我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我還是想去那裡。事實上，現在我感覺自己更想去那裡了，因為當地女性無法像我們在新墨西哥那樣能夠獲得墮胎機會。」安德森-海尼的目標在於投身到改變喬治亞州的運動中去。她說，「一旦機會出現我將大顯身手，我很想投身其中。」

招生專家表示，最高法院的裁定不至於讓眾多准大學生放棄為秋季學期就讀大學而支付的押金。高校入學新生年級已然整裝待發。

一位（為保護女兒隱私）而不願透明姓名的阿拉巴馬母親表示，如果女兒願意放棄一所喬治亞高校的入學承諾，她願意幫助孩子轉入一所位於科羅拉多州的大學，科州法律保護女性墮胎權利。但女兒還是堅持自己的擇校計劃。這位媽媽說，「她有了自己的室友，參加了入學培訓，放棄這一切令人痛心疾首。」

墮胎問題對未來學生或許造成更大影響。激動的家長向孩子施加壓力，提醒他們在申請位於禁止墮胎州的學校時三思而行。卡里薩-霍桑（Carissa Hawthorn）表示自己把申請顧問推薦給女兒夏洛特的一份選校清單撕得粉碎：「田納西？……怎麼可能……俄亥俄？不行，謝謝你！……聖路易斯？我才不會把學費付給一個不認可她是社會平等成員的州！」

但媽媽承認夏洛特長期以來對位於南方某個禁止墮胎州的一所高校頗具好感。這位媽媽寫道，「沒錯，她對這個學校很有興趣……唉，我們還得繼續討論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