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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新冠戰役實錄之一:紐約,風暴滔天

編者按:新冠病毒席捲全球已成定勢,看不見的敵人,沒有硝煙的戰場。美國,毫無疑問處於戰時狀態。各州的疫情不同,而紐約,不出意料地成為美國的風暴之眼。終於,這座繁華喧囂的城市不得不慢下來,靜下來。政客們忙著紛爭和作秀,鍵盤俠們忙著展露智商和底線,醫生們護士們,默默接受挑戰,義無反顧地走上前線。百年一遇的病毒,史無前例的危機。一線華人醫生的記錄,只是個人的視野,卻是真實的存在。 

03/24/2020   
山雨欲來風滿樓

為援助武漢抗疫的捐贈才告一段落,我們紐約自己不知不覺已經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一下變成了「美國的風暴眼」。新冠檢測陽性人數每天都象坐了火箭一樣往上躥,醫院裡急診室外面排起了長隊,後來不得不搭起帳篷以緩解急診室的壓力。Brooklyn 穩穩地上升到了紐約市第一位。好朋友們從不同的醫院紛紛給我發簡訊:「be careful …」 (務必小心), 「we have a young healthy patient intubated…take care” (我們有年輕病人插管了),”ppl who has history of OSA and asthma did not do well…” ” We are going to open the third ICU “, (我們要開第三個重症監護區)” We are running low PPE”(我們的防護用品就要用完了)……

這天我正巧值產科麻醉的班,下午一路從鄉下的家開車到紐約城。一路上暢通無阻,車量比平日驟減。到了lincoln tunnel 的時候,感覺這隧道簡直是為我一個人修的(圖一,圖二)。雖然醫院擇期手術基本取消了,可生孩子還要繼續。我除了負責產科麻醉,還要負責covid 19 病人插管。大概晚上九點多,我的電話響了。護士說:「陳醫生,需要你的幫助,一個ICU的新冠病人需要插管」 “。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樓下跟我的麻醉護士一起開始穿戴,看樣子她還處於迷糊狀態。一邊穿防護,一邊嘴裡念叨,「 真的嗎?天哪,我還沒準備好呢 」。很顯然她對等待我們的嚴峻挑戰還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說實話,我也沒有。穿好防護以後,手術室的護士又很心疼地幫我倆加了一層口罩。因為沒有護目鏡, 我們就用帶面罩的外科口罩代替了。出發之前,手術室護士給我倆拍了一個照片(圖三),做為首次出征covid19 插管的紀念。

圖一:紐約lincoln tunnel 收費站

圖二:紐約lincoln tunnel

圖三: 第一次穿防護給covid 19病人插管

插完管回來之後,我非常自豪的把我的照片發到了幾個朋友圈,想顯擺一下我的防護行頭。結果沒想到我非但沒得到得到任何錶揚,反而激起了朋友圈的普遍同情。首先我的大學群先開了鍋,我們老班長目前也在代表山東援鄂(圖四)。大家普遍認為美國的防護跟中國比有點兒太讓人擔心。有的同學問「你為啥沒有蓋住脖子」,有的人問「你的N95口罩 呢?」 ,還有的問「你們沒有連體防護服么?」,「你沒有護目鏡么?」…我心想,這還是我冒著浪費裝備的罪名,自己武裝的呢。不信你們到我們ICU看看去,我們那裡的大夫都是短袖手術服呢。長話短說,那個班值得實在不太平。我在整個醫院上躥下跳。凌晨兩點開始,兩個硬膜外分娩陣痛(其中一個病人接近400斤)和一個剖婦產,做完天就快要亮了。

圖四: 對比一下援鄂的同班同學的裝束

下夜班昏頭昏腦睡了一天,醒來發現我的微信圈已經爆炸了。先是我博士班的同學,「老同學,我給你寄兩盒N95 救急吧…多保重啊」。我心裡立刻暖融融的,我們美國醫生真的淪落到了要接受捐贈的地步么?管不了那麼多了,居然現在還有人藏著3M N95 這寶貝。誰讓我們醫院快沒了呢,我總不能戴個普通外科口罩去給covid 19病人去插管吧。我立刻去amazon 搜了一下,這種3M 1860s的N95 漲到了幾十刀一個。哇塞,心裡偷偷樂了一下,感覺自己是這個世界最富有的人(圖五)。我們科楊大夫的太太給我們每個人準備好了護目鏡,這下不用擔心病毒進眼睛裡了(圖六)。WeStar 的朋友給我們麻醉科寄了kimberly clark 的350個N95 口罩。裡面還有熱情洋溢的簡訊(圖七)。國際義醫的徐醫生給我們麻醉科寄了防護服和護目鏡。我高中的同學居然成立了捐贈籌備組,為我們購置防護用品…….接著好朋友秋萍也開心地告訴我,當地的華人社區給她所在的醫院捐了很多N95 口罩等防護物資(圖八)。她還為此接受了華人電視台的採訪,由衷地為華人社區的義舉而自豪。

圖五:博士班同學寄的N95

圖六:同事楊醫生的太太贈送的護目鏡🥽

圖七:朋友熱情洋溢的簡訊

圖八:華人社區捐贈好友秋萍醫生所在的醫院

今天剛剛收到了一個好消息,聽說聯邦有一大批防護物資這個星期會到紐約,希望我們目前僅僅是黎明前的黑暗。這幾天我聽了一個朋友的建議,把所有佩戴的首飾,包括最喜歡的戒指、項鏈、手鐲和手錶都放到了首飾盒裡,準備輕裝上陣。

紐約的抗疫才剛剛開始。做為一個普通醫務工作者,我和我的同事們想跟支持我們的朋友說” 我們準備好上戰場了” 。

03/30/2020   
黑雲壓城城欲摧

眾所周知,美國上周起就已經當之無愧的坐穩了新冠世界老大的位子。紐約更是讓人大跌眼鏡,我萬萬沒想到作為國際大都市,世界金融文化中心的紐約,會走到今天這麼慘痛的地步。正如州長所說:「 is it insensitive? Is it arrogant? … this is not a joke …I am not kidding …」

這幾天我擔心的除了周圍的風雲突變,還有政府和CDC始終也沒有給我們醫院合適的防護用品。我們麻醉科 Covid 19 插管的裝備猶如小米加步槍,每天都會聽到醫院的同事被感染的壞消息。上班簡直就是如履薄冰。今天又有八個外科住院醫離崗,一個收住院;口腔外科因為高危暴露的原因,三個大夫被感染,其中一個口外住院醫出現了咳血癥狀;急診科的主管醫生勞累交加,也被感染了 ; 兩個產科醫生被隔離, 一個運送人員插管上了呼吸機….

今天集團的領導之一,地區副總, 把自己的診斷書發到了朋友圈,我開始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仔細看看,白紙黑字清清楚楚的寫著 Covid 19 檢測陽性。我們這位副總年輕有為, 才39歲的他怎麼也中招了呢?畢竟是年輕,他輕傷不下火線;在家休息治療期間還在給紐約醫院各個麻醉科開會討論新冠抗疫。

這幾天醫院的氣氛越來越不對頭,隨著死亡人數的增多,疑惑和驚恐寫在每個人的臉上。我手機里的簡訊也開始變得讓人特別揪心 「Wenie, I intubated today in ED . War zone .They did not give me anything (PPE), wtf…Full. Pts in the hallway . Depressing as shit. Sorry ..」 ;「 Today at xxx hospital ,too many codes and intubations , all covid. Some young. Some old. Some Hispanic .Some Asian. It does not discriminate.」 「It』s a war and the enemy is invisible 「。

周六我又值24小時產科麻醉,因為剛收到很多來自華人團體和朋友捐贈的防護用品(圖一),我心裡踏實了一些,那些來自素不相識的朋友們的捐贈真的是溫暖人心。科里同事們稱我為的「PPE Santa  (送防護用品的聖誕老人)」。

圖一,各界給我和我們科的部分捐贈

這天剛一接班,就聽到「Attention , Attention, code blue 7th floor , code blue 7th floor」 。我把朋友剛送的連體防護服 (bunny suit) 和護目鏡一股腦兒套在身上。出發前跟同事Dr. G 互相拍了工作照(圖二,圖三),準備在朋友圈晒晒我們的裝備。

圖二,我穿著朋友送的bunny suit
圖三,同事Dr. G的行頭

我倆一進病房,holy crap! ,整個病房每個屋子都醒目地貼著 Covid 19 的標記(圖四),剛要插管,「code SICU,code SICU」 。我們倆扭頭又衝到了SICU,幾個大夫護士已經開始胸外按壓CPR。這樣來回折騰了不到一個小時我的護目鏡早就開始起霧,眼前一片模糊。我根本是啥都看不清楚。套在防護服里的我全身濕透,臉上的汗噼里啪啦往下掉。我準備插完管洗個澡,樓上還有六個孕婦排隊等著我打分娩鎮痛呢。我可不想帶著病毒把她們全都傳染了。

圖四,病房裡警示標識

沒想到我們醫院不僅沒有合適的防護,洗個澡都很奢侈。我一打開值班室淋浴,哎呀媽呀,水龍頭的水細得就像得了前列腺肥大病人拉尿一樣。放了半天也沒熱水。我剛出的一身汗遇到了冰冷的涼水,立刻渾身起雞皮疙瘩。我在冰冷的淋浴里打了兩個噴嚏,就跳出來換好新的手術服。那邊產科的醫生臉色鐵青,「陳醫生,你應該只負責產科病人。我們的產婦等了你一個小時,她們很痛的.」 「 是,可是新冠病人呼吸困難,就要死了……」 不管我怎麼解釋,這個產科大夫鐵了心要把事兒搞大。不一會我就收到了她的群發簡訊來抱怨 「 麻醉科應該安排專門給新冠病人插管的醫生 」 。她這一折騰,麻醉科立刻有兩個同事從家裡趕到了醫院成立了臨時的插管小隊。這下大家的周末就徹底泡了湯。

在產房做完了分娩鎮痛,已經是下午兩點了。臨時插管的同事C告訴我,我們訂了披薩餅,我才反應過來我們都還沒吃飯,肚子開始咕咕叫。醫生休息室里,我們四個人面面相覷。(圖五)「我們是不是該向武漢那樣剃個頭?」, 「 我今天會寫好遺囑。」 ,「周末我們需要幫手,你願意幫忙嗎?」  嗯,我好像沒有什麼其他選擇。

圖五,麻醉科成員
我們幾個正討論明天的計劃,「 code blue labor and delivery」 。我立刻意識到樓上懷孕的新冠病人出事了 . 「 是那個BMI 55 的病人? 「 「 是的,就是她「。 給BMI 55的病人(你想像不到的胖) 插管可不是件容易的事,Dr. M 非常給力,試了兩次就成功。為了保住孩子,產科醫生決定立刻剖腹產。Dr. G馬上自告奮勇「 讓我來吧。」, 「 別,今天是你的生日,沒蛋糕至少可以去歇一會兒」。我們手術室根本就沒有負壓房間,在裡面給新冠陽性的病人做兩個小時手術?自求多福吧!我這次有了經驗,乾脆沒戴護目鏡, 只用了面罩( 圖六)。
圖六,我做新冠病人剖腹產的行頭

「我們每天都學到新東西。 」 成了我們的口頭禪。這個病人的麻醉比我想像的要困難得多,氣道峰壓到了54cmH2O , PEEP 24cmH2O,氧飽和度還是上不去。我終於明白了什麼叫covid-19 Disaster(covid 19 ARDS加BMI 55 再加上懷孕 )。我第一次沖著手術醫生叫喊:「快點把孩子拿出來!」。果然,孩子出來以後,病人氧飽和度逐漸好轉。聽到嬰兒的哭聲,大家都鬆了口氣。孩子被送到NICU以後,母親生命體征平穩了很多。我可以靜下心來寫病歷了 「 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台上四個人大眼瞪小眼,高年級住院醫N 沖我做個鬼臉 「陳醫生問得好」 ,敢情一屋子人沒人注意生的是男是女。「不管怎樣,是個健康的孩子,這個我們都知道」。

下夜班開車回家的路上,平日車流不息的FDR空蕩蕩的。Brooklyn bridge 依然保持著往日尊嚴(圖七)。我在想,驕傲的紐約客們將如何面對這史無前例的滅頂之災, 我自己在這場曠日持久戰中,又應該如何保持穩定的心理和情緒。這時候我的電話又響了,同事打來的「兩個病人自己把管子拔掉了,我還得重新給他們插管…… 我們的propofol 和succinylcholine也快用完了,沒有庫存,需要等才有葯……」。

放下電話,我對自己說, 「什麼不要想,現在什麼都不要想。明天再想,明天,會是新的一天。」

本文由【大紐約生活網】整理編輯,原文轉自齊君,若有侵權敬請聯繫我們;圖片取自網路,版權屬於原作者。轉載請註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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