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布希子弟在京「端盤子」有感

從網上獲悉美國前總統老布希辭世的消息時，我正在長安街上等候去醫院探視母親的公共汽車。雖然今年四月下旬，老布希親自出席其結縭73載、鶼鰈情深的愛妻芭芭拉葬禮時已明顯風燭殘年，勉扶病體，令人不難推測到那將是老布希在公眾場合的最後謝幕形象，並能預感到老布希將不久於人世，但當他辭世的消息傳來，還是讓北京霧霾中的初冬陡增了一抹寒意。畢竟，他代表著一個我輩曾經的時代，他謙和儒雅、平易近人的形象在我們的記憶深處歷久彌新。

受這種情緒的驅使，我沒有繼續在原車站等候公共汽車，而是信步向「日壇路」站走去。那裡，是老布希1974年–1975年擔任美國駐華聯絡處主任時，美國駐華聯絡處的辦公地點和老布希夫婦的官邸所在地，也有當年老布希夫婦駐京時常去打網球的北京國際俱樂部。冥冥中，我想以這種具有歷史感的注目禮向他們以及他們所引領風騷的時代告別。

1985年布希與萬里在國際俱樂部網球館

離「日壇路」站大約100米的時候，車來了，我緊跑幾步趕上車，馬上掏出隨身手機，在汽車行經「日壇路」路口，這個老布希夫婦曾經或以懸掛美國國旗的使館座駕出行，或以「飛鴿牌」自行車代步的輕車熟路之處，拍下了一張霧霾中雖看不到遠處原美國駐華聯絡處舊址（今美國使館官邸？），卻聊以告慰一段歷史情結的照片。

思緒穿越回1975年7月初的一個仲夏夜晚，父親出席完美國駐華聯絡處舉辦的美國國慶招待會回家，告訴我和母親：「因為美國駐華聯絡處的工作人員編製不多。今晚的酒會上，駐華聯絡處主任布希家來京放暑假的兒子們都幫忙客串招待員了！」父親並不知道布希夫婦具體有幾個兒子當晚在酒會幫忙。

走筆至此，我搜索了一下兒：應該是時年22歲（1953年生人）的傑布 Jeb Bush，和當年20歲（1955年生人）的尼爾 Neil Bush。而當年18歲（1956年生人）的馬文 Marvin Bush 或許曾加入「端盤子」的行列也未可知。父親的介紹讓母親很感慨，既感佩布希夫婦不嬌寵子女，敢於「使喚」孩子的教子有方，又感佩孩子們對父母的工作給予身體力行的鼎力支持。布希家族的家教、凝聚力、和公眾服務意識在這個短小的故事中彰顯到了極致。

自從今年四月中旬前第一夫人芭芭拉仙逝，至日前前總統老布希辭世，各路報章、媒體的相關紀念消息和讚頌、溢美之詞就如雪花般鋪天蓋地而來。一時間，自兩年前的大選年以來日趨嚴重分化的美國社會，持不同政治立場的人們一夜之間凝聚在了一起，以各種形式，不吝美麗辭藻地追念著老布希總統伉儷，向這位集儒雅、勇敢、忠誠與親和力之大成的大眾偶像前總統以及他畢生摯愛的、樸素大氣到一如鄰家祖母般溫和慈祥的前第一夫人致以最後的敬意。

然而，在所有的紀念文章中，都沒有出現類似我父親親歷的故事，或許是因為當年出席老布希在華任期內舉辦的惟一一次國慶酒會的人員大都已經謝世凋零；或許因為類似的故事在布希家族中多如牛毛而不值得一提。甚或，布希伉儷的次子、佛羅里達州前州長傑布在母親的葬禮上讚美老布希夫人的悼詞中，以及前總統小布希在老布希總統的國葬儀式上代表布希家族讚美亡父的悼詞中也均未提及。而我，卻覺得父親講述的這一政治世家中兩代父子間發生的小故事，既是老布希伉儷抱持紳士涵養培育出鮮少負面消息的一門子弟的一個註腳，又是其子女中輩出服務社會的政治人物的一個解密，更是老布希夫婦畢生秉持謙謙君子風範平易近人而贏得人們愛戴的一個闡釋。

紀念老布希總統夫婦，沒有人不為他們的貴族氣質所折服。因為真正的貴族精神中，蘊涵著「To think not only of themselves, but of others as well.”那就是不僅為自我考慮，並且為他人著想。一言以蔽之，就是「忘我」與「奉獻」。 這種素質與精神，是一個人投身社會，投身公眾服務所必備的非物質資格證書。

二零一八年十二月九日凌晨追記於紐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