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国际长者节系列活动 |“我的父亲母亲”全球征文 [佳作奖作品] 我的父亲母亲
“我的父亲母亲”全球征文大赛
主办单位 | 加拿大华人联合总会
承办单位 | 加拿大大华笔会
大赛顾问 | 陈瑞琳 林婷婷 刘慧琴
终审评委 | 刘荒田 林楠 沈家庄
初审评委 | 微言 芦卉 桑宜川 萧元恺 王志光 冯玉
收稿糊名 | 银鹤
本文同时在《大温哥华传媒》联合发布
我的父亲母亲
父亲第一次脑出血时我在美国身怀六甲,如五雷轰顶;父亲第二次脑出血时我正在美国的实验室里上班,担心见不着父亲最后一面。我急匆匆买了回国的机票,在飞机上哭了一路,饭不想吃一口,但又要强迫自己吃下去,我需要储备精力照顾父亲,安慰年迈的母亲。
在市医院监护室门外狭小的空间里,挤着四张陪床,人很多。我一时情急,分不清云里雾里,竟对着一位和母亲年龄相仿的妇女喊了声“妈”,当母亲喊我名字的时候,我十分地尴尬。
不知是母亲冲到我的怀里还是我扑到母亲的怀里,母亲在我肩上哭出了声,我紧紧地抱住了母亲。我挺住没哭,我要做母亲的肩膀。
父亲先是脑出血,然后摔倒在冰冷的地上,一侧脑出血而另一侧脑挫裂伤,目前处于昏迷中。按美国的标准,医生可以和家人讨论病人要不要救了,因为病人即使活下来生活质量也会很差。而在此以前,母亲已经伺候了偏瘫的父亲十年。母亲此次的态度是,“只要能吃饭就行!”简短而铿锵。她甚至在监护室里对父亲说,“我爱你!” 村里人是不善于说这三个字的,这是母亲第一次勇敢地跟父亲这样表白。一定是母亲的“我爱你”发挥了魔力,奇迹般地,父亲的眼睛睁开,似乎在看人了。母亲说父亲有了意识,护士不相信,母亲仍然坚持,事实证明母亲是对的,因为后来父亲真的醒了。
临回美国的前一晚,我央求监护室的主任让我陪陪父亲。我全副武装:白大褂、帽子、口罩。监护室里静悄悄的,七个病人在无声地和死神博弈。我握着父亲的手,趴在父亲的耳边,给父亲唱歌。我现卖现唱李娜的《青藏高原》,因为小妹说爸爸喜欢这首歌;我唱邓丽君的歌,我想着父亲会喜欢歌里的温柔和甜蜜吧。我十三岁离家出去上学,已经不知道父亲喜欢什么歌了。在我生命中最珍贵的这两个小时里,我搜肠刮肚地唱遍了所有会唱的歌。我不再是受父亲呵护半生的女儿。“爸爸啊!我化作了天使,呼唤您醒来!睁开眼睛看看您要远行的女儿!” 我一步一回头地从监护室走出来,满头是汗,满脸是泪,满眼是不舍。“爸爸啊!知不知道女儿的心被撕成了两半?女儿怎么舍得把你就这样丢下?!”
父亲一生中做什么像什么,源于他的天赋和勤奋。他是被耽搁了的老三届高材生,写得一手好毛笔字,早年做过中学教导主任,兼帮妈妈种地,村里的老汉笑他犁地犁得歪歪扭扭,可他第一年就为我们家捧回了“小麦生产先进户”的奖状。改革开放后,父亲停薪留职,继承家里遗传三代的正骨按摩,后来不顾爷爷断绝父子关系的威胁,在月黑风高夜带了偷偷买好的X光透视机和两个自愿追随他的病人,租了一辆卡车到了镇上,创办了自己的医院,从而让全家脱贫,把我们姐弟四人从小山村推送到了城市,让我成为全村二十多年以来两个大学生里的一个。
父亲的骨科医院在当地闻名,他为人实在,1989年给病人按摩时,出一头汗才挣八毛钱;自己办医院,父亲几乎是24小时值班,15年下来,身体已经严重超支。我来到美国以后,深受西式劳逸结合生活方式的影响,意识到父亲不应该长年劳作,应该趁还能跑得动带母亲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父亲就脑出血了!一生的遗憾!
父亲第一次脑出血后,右侧身体偏瘫,但智力没受影响,身残志坚,竟然学会了用电脑,甚至还写了我大字不识的曾祖父怎样从动物的骨头自学接骨头的经过,并且开始写纪实小说,以他和母亲相识相爱成亲的经过为原型,下一步他计划写我们几个孩子的成长史,但是,第二次脑出血残忍地剥夺了他的记忆、语言,当然还有写作功能。但这样的“糊里糊涂”,反而让他忘了自己曾经的身份,活得愉快,一反十年不愿出门见人的情形,父亲经常让母亲推着他出去。
父亲两次脑出血,最受苦受累的自然是母亲。母亲忠贞、善良,她常念叨,“你爸为我们家立了汗马功劳,一定要好好对他。” 她16年如一日,细心地伺候着父亲,给他穿衣、洗澡。父亲的身子日渐笨重,母亲的身子也在老化,关节痛到身体都站不直,依然对父亲精心照顾,不愿给儿女们添麻烦。
我不止一次地对父亲说,“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父亲听了又哭又笑。他确实娶了一个好女人,但他让这个好女人活得太辛苦。当年新婚不久后,父亲就去外地教书,只周末回家,母亲留守在家,养育四个儿女,洗衣做饭,外加种地。母亲在我来美国后聊家常时说她给这个孩子把尿,给那个把尿,一晚睡不了几个小时,可我那时尚小,酣睡如小猪,对母亲的辛苦一无所知。后来,儿女们去外地上学,父亲去外地办医院,母亲留在老家照顾得了帕金森氏病的爷爷,依旧和父亲分居两地。母亲这一生,活在照顾别人里,自己都没时间交朋友。
这就是我的父亲母亲,不不不,这干巴巴的只言片语无法诉说父母辛劳和无私奉献的一生,你可以说他们是最普通的中国式父母,但我要说他们是最伟大的父母,因为他们拼尽全力,把最好的都给了儿女,如蜡烛一样,燃烧自己,照亮别人。
父亲在两次脑出血之间写的几篇纪实小说,静静地躺在我的邮箱里。感谢父亲珍贵的分享,让我走进他和母亲的青春年华里,对我来说这真是一种宝贵的圆满:“这是一个真实版本的爱情故事。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某地农村两个青年男(少华)女(秋子)一见钟情,相识相恋,成家立业。这本是凡人小事,过程既不曲折也不复杂,可在当地仍引起了不小的热议。主人公移风易俗,克服陈规陋习,不收聘礼,不陪嫁妆,不摆婚宴,吃一顿饭就完成婚姻大事。这和当时结婚要聘礼一捆钱(240元),陪嫁三大件(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形成鲜明的对照。这可能是当地引起轰动的原因吧!”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尚未出阁的秋子,姣好的面容,苗条的身姿,整洁干净利索,精明能干聪明。再加上担任村妇联主任多年,工作的磨练,使她更从容更理性。上门求婚者,不乏吃皇粮的,她一个也看不上,有一个手握大权的支部书记,亲自上门求婚,被她婉拒。“
“门帘一掀,一股清新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单见她:瓜子脸,双眼皮,大眼睛,樱桃小口,牙齿雪白,乌黑的头发,吊两条长辫子。衣着朴素,大方整洁,面色红润,身材匀称。一米六几的个头,不高不低,不胖不瘦。青春靓丽,亭亭玉立。“
“巾帼不让须眉。秋子也在妇女工作中作出不凡的业绩,登上县革委主席台。”
“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这是小山庄人对秋子的评价。在收获事业丰收的同时,少华和秋子品尝了为人父为人母的喜悦。秋子相夫教子的本领也发挥到极致。她八年生了四个孩子,一个人抚养,孩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她走路带风,干活麻利。大女儿上学,二女儿玩耍,儿子背在肩上,一手抱着小女儿,另一只手拉风匣。手拿萝卜脚拔葱,三下五除二,饭就搞好了。到其他人吃饭的时候,她早就和孩子们在路边玩耍。周末,老公在家,她总是变个花样做饭。怪不得有人教训老婆:你有人家秋子一半倒好了!”
“1972年6月,少华右腿坐骨神经疼得非常厉害 ,竟至卧床不起,秋子侍候得十分周到。她发誓地对少华说:生是你家的人,死是你家的鬼。唯物主义者是不信鬼神的 ,但秋子的表态依然使少华十分感动。”
“少华托一个采购在新疆给秋子捎回一条毛哔叽裤子,一件的卡上衣,圆了少华在结婚时许下的愿。后来,秋子托人在部队给少华捎回一双尼龙袜子,这叫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
……
父母生我养我,恩重如山,不能在父母面前尽孝是我最深的痛,也让我半夜醒来一声长叹。身在异国他乡20年,不能照顾他们,尤其在疫情期间,反倒让他们担心牵挂。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如今,只能隔空和父母相望,泪湿襟;思来想去,唯有过好自己的生活,才是对他们的爱和慰籍。
双手合十,遥祝老父母身体康健,平平安安!
评委点评
主题明确,以父亲为主线,兼叙母亲生平和品德,同时也表现了做女儿的感恩父母之心。
文章朴实无华,感情真挚,没有溢美之词,用语也很真诚,凸显了作者既有文化修养又不失本色的风格。如开篇讲述听闻父亲脑溢血消息时“身怀六甲”的我如“五雷轰顶”。见到母亲后,“紧抱着母亲,挺住没哭,我要做母亲的肩膀”等等,及后文中众多描写心情的语句都是雅俗共赏,分寸掌握得恰如其分。这种近乎白描式的描写如能达到生动的效果是不容易的,但作者做到了。
文章结构有层次,比较丰满,主人公我与父亲、我与母亲及父亲与母亲这三条线穿插行进,尤其是结尾篇以父亲写的回忆录为主角介绍父母的经历,不失为一种值得称道的手法,较之一以贯之地我在叙述更显生动,更吸引人。
而且作者也注意到人物对话的重要性,由此文章显得生动了不少。
至于尚待改进之处,个人以为,文章还是没有脱离流水账叙述的手法,且对父亲的经历叙述过多过细;夹叙夹议欠缺,叙述多于议论。标点的运用尚需注意细微之处。
作者简介
段莉洁 笔名若妖,在中国做过医生,后移居美国,在明尼苏达大学做艾滋病研究工作。爱好文学,2004年儿子出生后,坐在他旁边陪他睡觉,觉得生命宝贵不能浪费,那时脑海里故事连篇,即使听到一个人的声音都能出现一个画面,于是边陪儿子睡觉边开始写作。于2013年2月10日,中国农历春节那天,在海外文学城以笔名若妖开动博客,曾写长篇,中篇,短篇小说和散文,达一百万字,文字很受读者喜欢,目前为止访问量达265万。自今年一月以来,成为《大纽约生活网》特约作者,发表了14篇有关疫情,重要人物和事件的文章,几乎每篇都是头条。写作以来,不敢倦怠,开车时,睡觉前,甚至做实验时,都在构思。我常开玩笑说,我用一个时间做两件事情,我的生命是双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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